Surya

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填坑,灵感和时间总不会同时来到……

第一章绿皮妖怪与鹤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01

妖怪有些好奇,好奇于外面的世界。自诞生来,它已经在陶罐里呆了四十九年了,尽管如此,它还是个小妖怪。

妖怪想:

       我可以出去么?陶罐没有盖,我也不是没有脚,为什么不出去呢?但是我又为什么要出去,我在这里四十九年了,我就是陶罐的妖怪,如果出去了我又该是什么妖怪?

妖怪有些害怕和担忧。

就像它可以自称为陶罐的妖怪,说是陶妖陶怪都是一样的,所有妖怪都会被用生活的地方或者跟脚命名,山里的妖怪是山妖,水里的妖怪是水妖,再细分一下,可以分成猫妖,狐妖,鱼妖,猴妖。但是它呢,它跟别的妖怪不一样,它没有跟脚。它就像是某一天,陶罐里凭空诞生的,它住在陶罐,却不是陶罐成了精。

如果出去,我也可以找个山头自称山妖,找个水坑自称水妖。妖怪想。我不怕水,不怕火,不怕旱,不怕涝,我什么地方不能去?但我不能自称什么地方妖怪。那样听起来太奇怪了。

但其实我又什么都不能改变,如果我自称山妖,山妖就会找来,随便换个什么名字那些什么妖也会找来,每个妖怪的名字在诞生时就写在了生死簿上,区别不过是什么纲什么科不同罢了。

它想起来诞生之前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地狱里

判官说:你活该走这一遭!上辈子作恶多端,下辈子报应不爽。你投胎妖怪,死后魂飞魄散!

它没说话,也不知道说什么。它喝了三碗孟婆汤,每一碗都要比那忘川河还要重。

它什么都不记得。

小鬼把它拉走了。

小鬼说:你下辈子要投个什么妖怪?

它:我想找个活的长的。

小鬼说:那可不巧了,因着那事儿,上头规定石头不能成精。

它:那就找个活的短的。

小鬼说:妖怪哪有活的短的,成了妖怪就是要你遭罪啊,就算扒皮抽筋,寻常生命可是死了,只有妖怪,要硬生生挨到魂飞魄散,那疼痛才算受完了。

它:我既无法选择,你为何与我说这么多?

小鬼说:你忘得我忘不得,我帮不了你,只想让你顺心些也好。

小鬼不说了,选了最小的门,那门在其他门的衬托下好像狗洞一般。

小鬼说:去吧。来世再不相见!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02

妖怪停止了胡思乱想,它认识到任何动作都没有意义。

瓦罐在前些时候被拾走了盖,这使得它能够稍微抬头就把整个脸都露出来。这在以前是做不得的,可是现在它却什么都不想去担心,也不想去思考。瓦罐外面是泥土,是蓝天,是静谧的,是喧闹的。

“世界多么美好啊!”它听见有人说。

说是人实在是不恰当,这声音又尖又细,还有着浓重的鼻音,听来直教人起鸡皮疙瘩。

妖怪听见了扑棱翅膀的声音,听见了泥土被踩下的声音,小草弯曲又弹起的声音……

“你好,瓦罐的妖怪,美丽的绿色妖精。”妖怪听见那个声音说。

妖怪没有应答。

“你也在思考吗?看来是了,我也一样。我见过很多妖怪,所以我能够一眼就看出你还是个小不点。说起来每个妖怪小的时候都会想一些有的没的,直到想得头昏脑涨,就不想想了。”

“你看我就是,不想之后就成年了。”他似乎有些骄傲地扬起脖子。

“是不想还是不想。”妖怪说。

“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嘛,我以前也喜欢这样刁难别的妖怪。这样说吧,我想是二者皆有,这实在是说不准。”它说。

“你可以问我叫什么,你知道咱俩的对话可是为难死某个人了,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。毕竟用妖怪代指每一个个体妖怪真的是太古怪了。”它说。

“好吧,你叫什么呢?”妖怪说。

仙鹤:“是了,这样就轻松很多。我叫仙鹤。”

妖怪:“那我叫什么呢?”

仙鹤:“这是你本该知道的事,不过在这里你可以暂时叫做妖怪。”

妖怪默认了。

妖怪一动不动。

仙鹤:“你是卡住了么?”

妖怪:“没有,我只是不想动。”

仙鹤:“是了,是了,有时候我也是不想动,却总是被误会了。”

仙鹤:“你知道么,人类总是赞叹我的姿态,说我  丹顶宜承日,霜翎不染泥 ,吓,明明我在吃饭嘛。”它忽然乐得停不下来,雪白的羽毛张开,忽闪忽闪,阳光下流光溢彩。

仙鹤渐渐停了下来,这次却没有再继续唠叨,跟着妖怪一起沉默发呆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你每天都这样吗?”仙鹤问。

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天了,太阳升了又降,风起了又歇,日子不能用几个白天黑夜来计量,可能无数次的睁眼都是黑夜,时间却已流失很多了。

妖怪沉默,它还没有反应过来,还以为自己已经和瓦罐融在一起,是个死物了。

仙鹤:“和我聊聊天吧,不说话我受不了了。”

妖怪:“嗯。”

仙鹤:“那我可要说了。好吧,让我想想说些什么。”

它没有想多久,嘴巴就先于脑袋说了起来。

仙鹤:“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想起了那个谁。你这幅呆样,一动不动的,真的是像极了。世上妖怪千千万,动物植物占了不少,现在连计算机都有成精了的,但算起来,像你这样的纯物件成精的实在是少。”

仙鹤:“人类总是把灵性当做妖性,妖怪队伍里就莫名多出了一堆镜子椅子牙签被子,它们连1+1=3都不知道算什么妖怪?”

仙鹤:“对了,就是那个谁,当初闹得可凶了,可还不是没了。没了就没了,连点谈资都没给落下,只能那个谁出了那档子事就那啥那啥了。全都是敏感词啊,通篇下来就只有那谁和那啥了。”

仙鹤:“谁还不知道那谁不就是用棒子那啥那啥了嘛,真不……”

仙鹤突然发现它只有一条腿了。

“诶呦妈呀,咋就一条腿了啊?不对呀,我本来就缩着一条腿。”仙鹤惊讶。

妖怪:“它没了。”

仙鹤:“不对不对我就是缩回去了,等我伸-诶呀伸不出来?”

仙鹤:“我刚才说啥了?让我翻翻看,棒子为啥也是敏感词啊!”

“诶呦!”

仙鹤没了。

妖怪呆住了。

妖怪:“棒子。”

不行么,它想。

妖怪:“谁还不知道那谁不就是用棒子那啥那啥了嘛,真不 。”

没有反应。

妖怪缩回了瓦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03

这是妖怪第二次和仙鹤相遇了。不同于上次仙鹤的主动搭话,这次是妖怪踉跄走上前,却不敢靠近。

它看见仙鹤身上披着华美的丝绸,上面绣着祥云和焰火,被人类环绕簇拥。

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。

上次见面,仙鹤还是一只标准的山野妖怪,这次却像神明一样光彩照人。它的羽毛被打理,像上了蜡一样的光洁,反着圆润的珠光,它的尾羽嵌上了稀碎的宝石,爪子被打磨,闪出寒光……

这太不像一只鹤了,更何况是一只妖怪。

妖怪看着他们渐渐走远,震天的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还绕在耳边不断。那欢乐的意味无需分辨,在脸上,在嘴角,在手足,在言语……妖怪也莫名欢乐起来。

它悄悄跟在人群后面。

它看见人们进了神庙。

人们出来,鹤还在里面。

在彻天的狂欢后人们离去。

妖怪进了神庙。

它又一次见到了鹤。

“仙鹤,你还是仙鹤吗?”妖怪问。

仙鹤看了眼绿皮妖怪,这绿色实在是醒目。

仙鹤:“如果我不是,还会有别的妖怪吗?”

但也许不会是你认识的妖怪,仙鹤想。

世界上有很多种妖怪,它们在一生中都会认识很多很多,各种各样的妖怪。但没有妖怪能够保证下一次相遇的还是原本的那个妖怪。

这也许是以前的我认识的妖怪。

仙鹤看着妖怪绿色褶皱的皮肤,稀碎的纹路像是挣扎生长的苔藓。

仙鹤:“真是美丽的绿色妖精啊。看到你我就感觉有很多话要说。”

“这种感觉我说不好,但并不糟糕。”

仙鹤抖落了丝绸,摘下了宝石,它还是美丽夺

目。

“我有很多话想说。”它正色道。这像是完成

使命。

这也许就是我的使命。

“我会说很多,也许你不爱听,但我还是会

说。”

“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,我所存在的意义就在

此刻。这不是我的意愿,我也乐意接受。”

“我的存在时间并不长,自从我被人类抓住,

到现在不过二三年。从年龄上来说,我不过是

刚睁眼的小小小妖怪。”

仙鹤有些发笑,它不过刚刚出生,在这里却像个长者。

“我被人类供奉,当做神的化身。”

“可即使我备受崇拜,在世人眼里却也不过是只妖怪。我的外貌在人类的历史中被反复称颂,我的气质被人类推崇至极……可是这有什么呢?这不过是我的外貌恰好符合了人类的审美,满足了他们对美的幻想,而与此同时我又是如此的容易接近,触摸我对于他们来说,不比触摸一只普通的猫狗更加神圣。”

“我常感到迷茫,”仙鹤说,“尽管这样子有些搞笑,但我在人间经历的多于山间百年千年。”

“我仅仅是在迷茫,仅仅如此。我说不出为何。”

“似乎世间对妖怪的惩罚,就是永无止境的思考。”

“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差,我能够在痛苦中感受。”仙鹤思索“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。”

“以致我在闲暇时向往,在痛苦时欣喜若狂。”

“人们不会感受到,他们有神明可以依靠。他们依靠的神明亦无需思考,他们生来就制定着万物的规则。”

“他们操纵着生死,命运,日升日落,阴晴圆缺……这都在他们的手中紧紧把握。”

“但也有他们做不到的事。”

“曾经有过,现在也有,未来还会更多。”

“我遇见你,我引导你,这是命运,却不是神所制定。”

“我感到幸运。”

仙鹤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它感觉身体越来越轻。

仙鹤:“你会觉得我唠叨吗?”

妖怪:“嗯。”

“那可真是太好了,你会一直记得我,直到遇到一个比我更唠叨的妖怪。在那之前,就让我暂时成为最唠叨的那一个吧。”

仙鹤的身体开始消失。

“我好像想起了什么,有什么都没想起来。”

仙鹤展开了翅膀,羽毛光华不在。

妖怪:“为什么?”为什么在消失。

仙鹤嘎嘎笑了起来,“我无法掩饰我的本欲,我无法嘴上装作不在意。高来高去的神不管人心,偏偏来紧盯我这漏风的嘴巴。”

“吓!真是好笑。”

鹤消失了。

妖怪感到落寞。

它不知道为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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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抗命运的人迎来死亡,无力挣扎的人陷入泥藻,世间的准则要求安静,于是万物失去了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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